FIND好書》新科技讓貨幣變「個體戶事業」 威脅美元霸權

FIND推薦好書：貨幣，可被視為金融體系中流動的血液，一個國家要擴張或追求富強，強健的金融體系更是基礎，而貨幣更是其中關鍵。而美元是現在全球的強勢貨幣，所謂「美元霸權」的未來，又將如何發展？

本文作者：何思因

美元霸權的未來

馬克吐溫有句幽默話：「說我死掉的消息實在言過其實了。」這話也適用於美元。從一九五〇年代末、到一九七一年美國退出布列敦森林的固定匯率制度、一九七〇年代的高通貨膨脹、二〇〇〇年的股市崩盤、乃至二〇〇七年開始的次貸危機，認為美元霸權走到盡頭的人所在多有。到了現在二〇二二年，美元仍然一枝獨秀（第三章），是美國國際政治上的利器（第四章），別的貨幣很難和它匹敵（第五章）。但這並不表示美元就千秋萬世，一統江湖了。美元霸權還是有潛在的風險，我認為這些風險依次是科技創新、中國鈍化美元的作為，以及美國的國內政治。

對美元霸權最具潛在威脅的是科技創新，例如分散式帳本技術（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或是區塊鏈。新科技使國家壟斷的貨幣發行變成了個體戶的事業，從二〇〇九年一月比特幣上市，就有多種加密貨幣出籠，很快吸引了主要國家監管機構的注意。只是這些加密貨幣價格起伏太大，例如比特幣每日平均波動可達百分之十，很難作為交易或儲值用，因此對現有的國家貨幣體系威脅還不太大。

為了對付加密貨幣的過度波動，市場又出現了「平穩貨幣」（Stablecoins）。平穩貨幣也是加密貨幣的一種，但是平穩貨幣會用國家發行的貨幣，例如美元、歐元或是黃金，再加上其他加密貨幣作為「外匯存底」，再用演算法控制供需，以達到平穩貨幣的目標。

二〇一七年，臉書提出要發行自己的平穩貨幣（Libra，後來改稱Diem），它的「外匯存底」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是美元，另外再加上其他貨幣。臉書如果真發行了它的平穩貨幣，對國際貨幣體系衝擊會非常大。

第一，按資本額計算，臉書是二〇二二年全球第八大公司，全球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用臉書，因此臉書平穩貨幣只要一上市，立刻會有經濟規模及幅度。第二，加密貨幣影響最大的，是它大幅簡化支付體系，金融交易不必經過一大堆中間機構。讀者可以用谷歌搜尋一下信用卡支付清算的流程，就可以很快了解這些中間機構何在。大幅簡化支付體系會對美國主導的金融基礎結構造成巨大衝擊。第三，各國的金融管理是主權很重要的一部分，要管理臉書平穩貨幣需要高度的國際合作；可是臉書平穩貨幣如果上市，它被接受的速度會遠超過國際監管合作的速度，有可能造成國際金融混亂。在政治壓力下，臉書在二〇二〇年提出它發行平穩貨幣的第二號白皮書，大幅降低了發行野心。最新的發展是臉書平穩貨幣已無疾而終，但是未來仍有可能復活。

將來的科技發展加上金融創意，只要有適當條件，新的跨境平穩貨幣就會出現，會成長，也會給美元霸權帶來很大的挑戰。這些適當條件包括國內政治支持、國際合作的可能性、國際監管的設計、法律及制度的更新等。

中國的作為是第二個對美元霸權的潛在威脅。如果美國對中國實施金融制裁，會給中國帶來經濟風暴。如第四章所說，這些金融制裁可能包括把中國的銀行排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之外、不許中國公司在西方資本市場上籌資、不許美資進入中國資本市場，或是使用二級制裁不許第三國外資進入中國資本市場，甚至要求已在中國的投資撤資。

為了地緣戰略利益，中國必須降低美國金融制裁的影響。對此，中國有五個防衛：第一，建立跨境銀行間支付清算有限責任公司（CIPS，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作為如果被踢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的備胎；第二，在國際、國內推廣使用銀聯卡（UnionPay），作為如果被踢出美國信用卡網絡的備胎；第三，繼續人民幣國際化；第四，發展中國人民銀行的加密貨幣—數字人民幣；第五，加購黃金。

中國鈍化美元霸權的第一個防衛，是「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中國人民銀行在二〇一五年建立的這個系統，有像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一樣的銀行通訊功能，也有像美國聯準會銀行間清算支付系統一樣的清算支付功能，結構完全仿照美國聯準會系統。組織上它是一家公司，總部設在上海，由中國人民銀行監督。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營運境內及境外的人民幣交易，直接參加這個系統的有七十六家銀行，間接參加的有一千二百六十五家銀行。

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在二〇一九年設立中國分支，和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合作，系統的會員可以用中國的系統通訊，也可用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通訊。據估計，二〇二二年中國系統的銀行會員執行的支付，有百分之八十仍是用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用通訊，沒有使用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的通訊。迄二〇二二年三月，中國系統比起美國系統7在銀行參與家數（一千二百六十五家比一萬一千家）、每日交易筆數比例（一比四十）、每日交易金額（約值四百五十六億美元的人民幣交易比一．八兆美元）還差得遠。

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最大的挑戰，是它沒有辦法吸引到足夠的金融業者使用人民幣，因為人民幣還不夠國際化。但是這個支付清算系統仍有極重要的戰略意義。如果中國被踢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中國及其他被制裁的國家，還有一些不願參與制裁的國家，可以有個現成的退路。中國還是會受傷，但是它可以鈍化美國的制裁，讓受傷不至於太嚴重。

中國的第二個防衛是銀聯卡，銀聯卡在二〇〇二年上市；二〇一四年俄羅斯吞併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半島後，中國加緊推行銀聯卡的使用。銀聯卡和美國三大信用卡公司簽約，只要能用這三家公司信用卡的地方，也能用銀聯卡。根據銀聯卡網站，現在全世界有超過一百八十個國家接受銀聯卡。銀聯卡消費主要在中國境內，走向國際還是要和主要信用卡公司簽約，成為主要信用卡公司的加盟店，才能走出去。

本文內容出自：《霸權貨幣的地緣政治課》，由聯經出版社授權轉載，並同意FIND編寫導讀及修訂標題。

首圖來源：Pixabay